是誰？永恩清醒點，翻身，看到近在咫尺的，南極冰？！永恩有點暈，她是不是錯亂了？閉閉眼再睜開，確實是謝韶光。他半張臉被枕頭臂彎埋住，那管高鼻梁，似乎因此而更顯筆直挺秀，連唇的輪廓，在這樣的近距離看，都那麽無懈可擊。有綹發絲，在他眉骨處耷拉著，和他濃密整齊的長眉掩掩映映，互相爭艷。永恩有點魔怔住了似的，或者，就是好奇死那兩道長眉的觸感，她忍不住想摸摸看，手輕輕從被窩裏溜出來，小心翼翼，欲碰他的眉，指尖卻先感受到他溫熱鮮活的鼻息，心生怯意，不敢了，瞅著他的睡顏發怔。

和記憶中毫無二致，安詳，純凈，象無辜的熊寶寶，又美好，又危險，這一刻，他生動的讓她心痛……似乎聽著哪裏有響動，永恩一激靈，差點尖叫，她發什麽花癡？南極冰怎麽會在這裏？趕緊看看自己，身上整整齊齊，南極冰？不是睡衣，便服，好在齊齊整整，噓口氣，幸甚，沒幹什麽出格的事。可是，居然什麽都沒發生？噢噢噢噢，咬牙切齒，季永恩，你在想什麽啊。

很輕巧的動作，永恩拎著阿光黑T恤的袖管，把他那只手吊著移開到旁邊，坐起來，挪下床，披上晨褸，頭大，接下來怎麽辦？掙紮一下，還是推醒他，“餵，醒醒，醒醒……”沒醒，永恩只好加大力度，“阿光，謝韶光，豬啊你，給我起來，你到我臥室來做什麽？”

死豬光只是喉嚨底下不耐而煩躁卻是磁性十足地哼了一聲，翻身，繼續睡。

永恩簡直是~~沒奈何食指屈起在他腦上用力扣幾下。

終於，給出點反應，死豬光瞇縫著眼睛，長睫輕顫，手擋著沒拉嚴實的窗簾的方向，皺眉苦臉，“季永恩，你又怎麽了？”他看腕上表，時間還早，“發哪門子神經？”困倦的連這幾秒都撐不住，閉上眼，兀自念，“這個時間穿著睡衣跳到男生床上，你書白念了……”沒有裊裊餘韻，就這一句，便又昏睡過去。

欲哭無淚，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屈辱啊，永恩不管，拉了南極冰的頭發吼：“你白癡啊，這是我的臥室誒，你跑來做什麽？還要跳到我的床上睡一夜，你是書念到爪哇國去了還是說把客房給我用很後悔啊？”

阿光好象稍微清醒點，強撐起上半身四處看看：“真的是你房間？”他想了想，手蒙半張臉，崩潰狀，“那兩個混球，還來真的啊，唉。”嘆口氣，終於正色問永恩，“我昨夜沒有冒犯你吧？”

永恩臉轟轟熱上來，哽好幾秒，生硬，“沒有。”

光還是很正色，“那我不用負責任了？”

永恩更哽，臉也更紅，站直了避過光的目光，隨便地，“不用。”不知怎麽，心裏恨的想把這廝千刀萬剮。

“需要我跟你男朋友解釋我也樂意的。”

說一句話謊，就得再掰一萬句去圓，永恩只好，“有需要我找你。”

“那就沒問題了，”光竟又躺下，鉆進被窩，“把你床借我再睡一會兒，他們藥下猛了，八點半叫我起床，我十點要開會。”

藥下猛了？什麽意思？還說那兩個來真的？永恩想起自己那杯牛奶，是不是，被陷害了？敢玩這麽大的只有文少，再就是琛少啰。永恩頹，MD，她得找他們問個清楚。找衣服進浴室梳洗。出來的時候看了看南極冰，他睡得很沈，夢裏不知道想到什麽，依然皺著眉頭。突然很心疼，現在的生活，對向來散漫的他而言，會很辛苦吧？永恩舍不得他辛苦，給他掖緊被角，覺得，其實這個錯亂烏龍被人陷害的早晨，沒那麽糟糕，起碼，她不用對空氣道早安，稍俯下身，對著阿光的睡顏，她輕笑，聲音甜潤，“弱雞，早上好。”

開門，門口豎著倆人，似笑非笑，神色詭異，方逸文捏在手裏亮給永恩看的手機屏幕上，竟然是一張永恩與韶光同學同床共枕的實況留影，定睛細看，永恩不由得面紅耳赤，睡相是不太難看，可能拍照角度的關系，光無意中搭在她身上的那條胳膊，很象是從她身後擁抱住她似的，於是，有一剎暈眩和腿軟，她渴望這個畫面很久了，即使知道圖片中的暧昧溫馨甜蜜寧靜無異於一場艷夢，可渾身的血還是好像一下子湧到頭上，她的頭發大概都變成桃色的了。

阿文壞兮兮：“看到沒有？”

永恩偏頭，等他下文。

文，“幫我做件事情，不做的話就拿去登報紙公告天下。”

永恩慢慢鎮定下來，不想吵醒光，輕輕關好門，小聲：“敲詐？”

琛和文，“對，敲詐！”

永恩不響，率先往樓下書房去，問：“你倆昨晚分別給我和阿光下藥？”

損友俱點頭承認。

永恩氣急敗壞，“你們瘋了？就不怕我們真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兒？”

琛很篤定，“第一，光不會，他是禁欲系的，意志強大，非常自律。第二，你倆真出什麽事兒也好。”

永恩吸口氣，“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阿文，“餵，你不是真不明白吧？”

永恩試探，“韓美雪？”他們沒否認。

永恩再試探，“你倆想把這張照片傳給韓美雪，希望她主動放棄訂婚這件事？”還是沒否認。

永恩氣結，“就憑一張照片？太幼稚了。”她沒說完，意識到不止如此，應該還有其他意圖，看著那倆損友的眼睛，繼續試探，語速慢慢，“你們，該不是，想我，幹脆就裝阿光的女朋友，一直裝到韓美雪受不了為止？”她得到肯定的答案，阿文，“是的。”

為了幫兄弟，犧牲自己的妹妹？永恩覺得她應該和方逸文去驗DNA，他怎麽可能是她親哥？掉頭走，“不跟你們瘋。”

永恩沒走兩步，就被抓回去丟在沙發上。方逸文顯擺他們三個臭皮匠商量出來的，把永恩推入火坑的計劃，“我跟你說，季永恩，光肯答應訂婚，不過是覺得，反正他的感情很無望，和誰結婚都一樣，如果一定要結婚的話，可以用政策婚姻為公司帶來利益再好不過。以阿光性格而言，但凡他有一丁點一絲絲喜歡韓美雪的話，他絕對會尊重對方，不讓對方陷到政策婚姻的泥沼裏來，他會告訴那個女生，我不適合你，我不能給你幸福，而不是無情的和那個女人結婚，耽誤自己，也耽誤人家。”阿文嘆口氣，“我們前兒勸了阿光一整晚，也沒把他勸回頭，死小子倔起來根本天衣無縫，針尖都紮不進去，所以我們只能寄望於把韓美雪氣走。”

永恩驚嘆，這方逸文認真的時候竟還是蠻有條理的，想不到看上去那麽粗糙的他，竟可以對向來曲折細膩的阿光體察入微。更讓她驚駭的是，他聽阿文不乏懊惱地自言自語，“可惜沒有第二個阿彼，有的話還能救救阿光。”永恩張大嘴巴，指著方逸文說不出話，可想說的就寫在表情裏，方逸文，你知道阿光喜歡阿彼哦。

琛哥捋永恩腦殼一記，“你不是真那麽二百五地以為，我們什麽都不知道，只有你自個兒最明白吧？”

阿文把永恩指著她那根手指頭打掉，“拜托，阿光哦，沖進我家給我一頓老拳，他幾時這麽失控過？”坐沙發扶手上，阿文感嘆，“所以有時覺得對不起光，他不是全無機會，卻把所有的機會都成全給了我，我總得為他做點什麽。”沖永恩，“怎麽樣？是兄弟，這忙你得幫。”

永恩其實很感動，可她搖頭，“抱歉，我不能答應。”

暴君文非常不滿，“為什麽？這個小忙都不幫？”

“小忙？”永恩哭笑不得，“拜托，這個忙對我來說真的不小，我要為一件莫須有的事情付出時間精力誒。”

“那你當真的好了，”琛哥坐另張沙發的扶手上，可能一晚上沒睡，臉上略有倦意，示意永恩到他面前。永恩過去，一臉無措和茫然，琛向她伸手，她一任他牽著，聽琛說，“既然會付出時間和精力，那就當是真的好了，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阿光一個機會，這對你們來說，都是好事。永恩，”琛的聲音和臉上的神情，又軟又暖，前所未有，“永恩，別固執，別硬撐，也不要別扭，踏踏實實真來一次，好不好？”

踏踏實實真來一次，很有誘惑性，永恩的理智，在阿琛握著她雙手的溫熱裏，幾乎就融掉了，她真想說好，那頭方逸文手機響，文接聽，“爸，嗯，我們都不賴……”所有的理智，又隨著方逸文有些不耐的恩恩啊啊裏，漲潮般湧了回來，不行，堅決不行。

琛看到永恩眼裏，隱隱的，一點水光，晶瑩剔透，和她臉上的迷茫軟弱，曇花一現，倏然而逝。她退後一步，手從他掌中抽出，克制著，背在身後，語氣堅定，“我有個原則，絕不介入任何一對戀人，或者有婚約的未婚夫妻，又或者已婚夫妻當中去，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我也勸你們不要胡亂替阿光做任何決定。畢竟他才是當事人，他現在可能不喜歡，難保以後不喜歡。門當戶對的年輕男女，生長環境相同，共同話題多，很容易培養感情的。”

琛沈默，他只覺得心疼，無論是剛剛那個眼含淚光的季永恩，還是現在這個堅守原則的季永恩。

剛撂下老爸電話的方逸文被永恩弄得暴躁，“培養出來的感情經受不了風霜的。再說誰要和一個花瓶培養感情呢？”

“花瓶？你是說韓美雪？”永恩這會兒辯才無礙，“首先你怎麽確定韓美雪是花瓶？你又怎麽知道一個花瓶裏沒有驚喜呢？即使沒有生活的大道，也可能有世俗的智慧，你從來不去了解和欣賞，就不要武斷花瓶沒大腦。”永恩話畢，見那兩位沒回應，結束會議：“還要敲詐嗎？不要的話照片給我刪了。”

方逸文無奈，試著再勸，“你哪兒那麽多歪理？與其結婚後培養感情，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尋找真愛呢？永恩，昨晚謝伯父來電話，光的訂婚典禮就在後天。沒時間了。”

後天？真快，永恩保持表面上不為所動，“你們別杞人憂天了吧？怎麽知道韓家小姐不是真心對待你兄弟呢？”

一直沒怎麽吭聲的琛少插嘴，“那你呢？你怎麽知道你和光之間就不會有真感情呢？”他情辭懇切，“永恩啊，再考慮一下，嗯？”輕輕嘆口氣，還是有點無奈的口味，“我不是時時都這麽偉大的。”

阿文忍不住想說什麽，琛用眼色制止，他們都看著永恩，殷殷切切，滿滿期待。

永恩有點困難地，“別這樣，這件事情始終只能尊重阿光的決定。”她穩住自己，“你倆不妨理性分析分析，光和韓美雪男未婚女未嫁，感情培養好了還能有助於生意往來，真的沒什麽不好。再說這次訂婚有障礙的話，可能還會造成董事局的變動，咱們就別給阿光添亂了。”

阿文簡直敗給永恩，“餵，你到底是幫誰的？董事局的老頭子們給你多少錢啊。”

琛制止阿文，再次，他站在永恩面前，“我不是常常都偉大，這輩子可能只會偉大這一次。噓……”食指擋在唇前，琛攔住永恩搶話的意圖，“聽我說完。昨天，和前天，我們都在勸光，鼓勵他拿你當擋箭牌，打退美雪，因為我們實在是覺得，靈氣逼人熱情純凈的季永恩一次就能KO了她，可光死活不同意，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太委屈你了，他寧可委屈自己，也不肯委屈你一點點。正如阿文所言，光真心待一個女生的話，他只會尊重她，不會委屈她。如果可以培養感情，你的機會一定大過韓美雪，你別固執了好不好？”

可永恩繼續固執，“可我家沒大項目與他家合作。”

阿文，“你管那些狗屁生意幹嗎？那些事兒就讓大人去煩啊，犧牲我們的幸福讓不相幹的人賺錢，莫名其妙啊永恩，你清醒點行不行？”

琛加一句，“你怕生意上出問題，光會受傷害？”

從來都是，這個叫喬景琛的人總能針針見血，會被他逼得隱身衣崩壞，幾近無所遁形，以至於生出無數逆反，永恩大聲，“當然不，我只是從利益最大化去考慮。”她臉色發白，語速飛快無間斷，“其實很簡單一件事，我不知道你倆怎麽會弄的那麽覆雜，什麽你偉大我偉大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充偉大，無非就是阿光要訂婚你們不同意你們就是這把年紀還要搞叛逆阿光不跟你們鬧你們就變著法鬧還得把我帶下水。”永恩對著琛的眼睛，“我不答應，還有你別忘了我有男朋友的，”動作也飛快，搶過阿文手機刪掉相片後丟到沙發上，“對不起，失陪。”

沖到樓下，永恩看到老趙，拜托他八點半叫光起床，最好帶杯熱的菊花茶上去。永恩本想問老趙幹嗎發神經跟著阿文他們鬧，給她牛奶裏下藥，想想算了，沒必要。告訴老趙她出去散散步，出了謝家大宅。

室外空氣清冷，無風，幹燥，時間還早，沒什麽人，空曠寂寞，永恩站在謝家墻跟一枝蒼綠藤蔓下，想起那年冬天，她為著自己蒙昧中擡頭的初戀，三番五次，來找南極冰的麻煩，終於，中國北方大雪紛飛的清晨，她等到他。他問，“找到太陽獎勵什麽？”永恩忘不了那一刻的南極冰，黑發絲絲分明，神清骨秀，穿著件長長黑色羽絨襖，撐著把大黑傘，燈影下，劍眉星眸，五官生動，笑容淺淺，卻皎如日月……後天，他就訂婚了，很奇怪，竟沒太傷心，只是，意興闌珊。從一開始就知道，這塊冰不會屬於她。

得想辦法忘掉他，永恩對自己說，惦記著別人未婚夫的感覺，一定破透了。自從聽到李平和方明誠的故事以來，永恩就發誓，死都不要做任何一段感情上的第三者，因為她就是這樣一段感情的產物，她討厭自己的身份。曾經，永恩想過，與其擔心秘密被發現，被莊靜秋拎著血滴子追殺，還不如直接當面告訴她，“您好，方伯母，我是你老公和情婦的骨肉，隨您處置。”可永恩又想，是不是莊靜秋放過她，她就可以毫無負擔地對方逸文說，“哥，我愛你？”永恩覺得，還是不行。

不是她固執，不給自己機會，是真的拿到那個機會，怕機會變成引信，炸出她不敢面對的結果。讓我再逃避一下吧，永恩把快凍僵的手塞進褲兜，可真冷。身後傳來摩托的轟響，陳柏青和他那輛張揚的大紅哈雷飛馳而來，“早上好。”摘了頭盔的柏青笑容滿面，青春無敵，“還以為要打電話給你，想不到這麽早就在這兒等我了，去喝早茶怎樣？”瞅瞅永恩，“你怎麽了？穿這麽少？”

永恩才想起來，自己也沒穿外套，沒拿手機和錢包什麽的，怎麽解釋呢？笑，“你也說了，等你嘛，著急。”

陳柏青，“真的假的，感動死老子。”掏出個小尺碼的頭盔給永恩，“喏，特別給你準備的。”解下身上羽絨夾克披永恩身上，“對你夠意思不？”

“夠，絕對夠了。”

“去喝早茶？”

“OK，正好有事跟你說。”永恩跨上摩托，“不過你要盡快送我回來。”

謝韶光站在窗前，手裏挽住永恩的大衣圍巾，看著本來在墻下發呆的永恩，穿上陳柏青的夾克，跨上伊的戰車，一路飛馳而去，不由得眉頭皺起。他摸手機，撥通永恩號碼，枕頭下面，傳出永恩的鈴聲，還有，永恩的手袋，還放在床腳榻上，又什麽都不帶就跑掉，陳柏青魅力大到這個地步？野了吧唧一臭小子會強過阿琛？光疲倦，揉揉眉心，又不得不承認，騎著摩托的小痞子，就是很對像永恩這樣單純小女生的心思，琛這種對熟女極具殺傷力。

嘆口氣，把永恩的衣服放進衣櫥裏掛好，光又把自己丟進床裏，他應該還能再躺十五分鐘。都怪季永恩，她應該罵他弱雞了吧？本來睡的很香，偏聽到她跟他說，“弱雞，早上好。”毛病兮兮，用那麽好聽的聲音道那麽粗魯的早安，害得他再沒辦法睡熟。影影綽綽，似乎季永恩一直不停地跟他甜蜜蜜地，“弱雞，早上好。”他最恨她罵他弱雞，幾乎是懷著想打人的暴躁情緒醒來，拉開窗簾，卻看到她神經兮兮，衣衫單薄在院外墻下站著，異常弱小，襯著墻上蒼蒼綠藤，枯葉老枝，慘到不行似的。本想給她送衣服下去，陳柏青就來了，她那麽輕易就上了他的摩托，都不用顧忌男朋友嗎？哪個男人見女朋友隨便跟個野小子跑掉都會很憤怒吧？太過分了，光拳頭砸床上，很重，不慎，將自己手機給甩出去。端著菊花茶的老趙正好開門進來，驚異，“咋了？一大早摔手機？”光張口結舌，吭哧好幾秒才，“呃，不小心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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